遵循着一个伟大意志的呼唤,无数根纤细却又坚韧、光辉却又黯淡、古老神秘却又崭新如初的命运丝线,如同被无形巨力牵引的潮汐,从轮中奔涌而出,浩浩荡荡地淹没了这片饱受战火摧残的土地。它们是宇宙间最不受控制的弦与立场,此刻却温顺地连接起每一段互不相干的命运,欲将其编织为一个完整的结构。
线的一端是生灵的命运,是残喘的士兵、倒下的平民、惊恐的孩童、无助的妇人、线的一端是非生灵的命运,断裂的武器、坍塌的墙壁、焦黑的土地、甚至是每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凡有无形的物质、有无心的生灵、都拥有属于自己的命运,无从区分,也无需区分,命运王权的力量,将它们平等地编织在一起,赋予它们“回溯”的坐标。
当所有命运都纠缠如初,仿佛宇宙昏昧,还未界定混沌与秩序的时刻,那巨大的、停滞的、象征着无尽循环与时间本身的衔尾之轮,缓缓开始朝着相反的方向转动,就像车轮开始倒退,沿着自己来时的辙痕,重新走过。它转动得异常缓慢,也异常艰难,仿佛一个锈蚀了千万年、深陷于泥沼的老旧磨盘,每一次齿牙的咬合与分离,都发出令人牙酸的、无形的吱嘎呻吟。这声音并非传入耳膜,而是直接碾磨在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深处,沉重得让人窒息。
艰涩代表阻碍,转动会产生力量,在命运之力的推动下,这片大地的时间正不可阻止地向后倒退,就像表盘上的指针正疯狂地沿着逆时针转圈一样。这是一种抽象的形容,却也有具体的描述:一层层繁复、细致、美丽而又壮观的圆环花纹逐渐浮现在天空上,每一环的直径都要以百万米的距离计算,自上而下地排列,沿不同的角度倾斜着,将这个暂时从物质世界被分割出去的虚拟世界包围起来,其边缘切割出了类似钢铁锯齿的形状。在一声突兀刺耳的咔擦声后,锯齿互相咬合,犹如一个个巨大的齿轮开始旋转,其旋转的速度在少女的眼中看来是如此缓慢,以至于边缘滑动的轨迹清晰可见,形成了一圈圈曲线优美的圆弧,重叠的漆黑的影子落下,只是一小部分便遮蔽了半个天空,使黑夜重新降临。
最后一片云影被吞噬殆尽,神迹般的景象为众生目睹,世界安静下来。
雅拉斯与佩特拉的乡间居民停下了手头的农活,诺尔多恩圣教国的隐修士忽然生起不安的预兆,在尼德兰山间与热砂大地寻觅宝藏的旅行者、冒险家们纷纷停下脚步,甚至连遥远群海之底的海妖城邦都被惊动,继位不久的镜城君主持着自己的宝剑,立在冰水宫的台阶之上,面容肃穆且凝重。寂静峡谷中的尘精灵正四处奔逃,乐园乡的妖精们则躲在女王大人的翼翅下瑟瑟发抖,穿梭五海四洋的巨大战船上,平素里横行无忌的海盗们,此刻也纷纷双手合十,向从未信仰过的神明献上虔诚的祈祷……
在这幅伟岸恢弘的图景之中,圣夏莉雅是唯一保持清醒的人,她面对这台庞大而又精密的宇宙机械时,并没有像凡人一样产生一种近乎绝望的卑微与发自内心的冲动的渴望。她的眼眸清澈却深邃,其中只有纯粹的信念,仿佛已通过直觉,比这台机械本身更早地计算出了结果,在她眼中命运从来不是一个难题,而是确定的答案。
车轮、磨盘、齿轮……可以用任何一种代表转动和循环的意象来形容它,但无论怎么形容,辗轧和咬合的声音总是在不断响起:咔擦——咔擦——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巨大的手掌,抓住了时间沙漏,顶着一股无形的压力,一点一点地将它扭转,颠倒原本的位置。而随着沙漏的颠倒,漏中之沙落下的方向自然也发生了彻底的变化,那些纯粹的物质与非物质,生灵与非生灵,皆从沙漏的一端坠落至另一端,沿着一样的轨迹,回到一样的位置。已枯萎的花会再度抽枝发芽、已粉碎的土会再度凝聚重组、已剥落的砂会再度回归岩壁……已逝之物,逆流追溯。
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