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春(1 / 3)

步家人肯定求之不得,音楼却大感意外。她本来也是一时愤懑才答应的,后来转念一想又后悔了。皇帝之所以答应让她南下,就是因为有肖铎随侍左右。要是莫名其妙嫁进了南苑,肖铎护卫失职,那她的意气用事就给他捅了大娄子。步家一脑门子官司是惹下了,他的眼药她也给他上足了,他心里八成要怨她办事不经脑子。

她以为他会想法子转圜的,没想到他居然应承了。她又是哀怨又是难过,他一定生气了,再也不愿意和她夹缠了。她没了父母庇佑,现在又得罪了他,这下子真的陷入山穷水尽的境地了。

还要送她出?她稀罕他送么?她颓然站起来,对步太傅行了一礼道:“女儿乏累了,先回房归置东西。父亲和厂臣叙话,我就不相陪了。”

步太傅才要点头,肖铎却懒懒出了声:“娘娘留步,臣和太傅大人的话也叙完了,这就要回行辕去。娘娘还是跟臣走吧,等到了出的日子再回步府也一样。”

他这么安排叫步太傅不解,到了家的女儿做什么还要被带走?他迟疑地拱了拱手,“女虽离家三月余,府里一应的吃穿用度还是现成的。厂公行辕好是好,毕竟不如家里方便。这一路已经劳烦厂公了,再多叨扰怎么好意思呢!”

“太傅难道怕咱家吃了令爱不成?”他笑起来,眼中流光溢彩,“让娘娘跟臣去,自有臣的道理。”

什么道理含糊其辞,谁能追着问呢!他既然坚持,步太傅也没办法,只得颔首应准。

他站起来,优雅地一抖曳撒,吩咐云尉道:“你带几个人,等太傅大人筹备好了再回鹿鸣蒹葭。我出来半日也倦了,得回去歇一阵儿。”对步太傅抱了抱拳,“如此咱家就先告辞了,久不在外办差,稍一行动就累得慌,失礼失礼。太傅大人和那头议准了日子派人通知咱家,届时咱家要来讨杯喜酒喝的。”

这么尊大佛,简直比鬼难缠得多。他算计你,你连怨言都不能有。步太傅心里苦成了黄连,脸上还要堆着笑,弓腰塌背把人送了出去。人一走,夫妻俩对视一眼,嘴角扭曲着,碍于边上几位千户等着运钱又不能合计,唯有长叹——这是把刀架在脖子上要钱啊,留下的还不是一两个人,得多少才能叫他们满载而归?肖铎果然手黑,太监都是没人性的,骨头里也要炸出二两油来。怎么办呢,地契房契赶紧的变卖折现吧,兴许还能解一解燃眉之急。

那头音楼出了步府,连头都没回一下,直接钻进了轿子里。她心里难过,看天都矮下来了,活着不知道还有什么意义,倒不如当初死了干净。死了去找她亲娘,强似现在这样无依无靠。

她是满脑子乱麻,扯也扯不清。想起父亲的残忍,想起自己苦苦挣扎的感情,似乎什么都安慰不了她了。

江南的六月已经很热,竹编的轿有风吹进来,依旧闷热难耐。轿外是轻快的脚步声,皂靴的粉底擦在青石板上,干脆利落。一路林荫,窗外有啾啾的雀鸣,她却提不起精神来,背上出了一层汗,心里沉甸甸的。她转过身,头抵着围子闷声抽泣,渐渐恍惚起来,也不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反正在父亲的眼里她不如音,在肖铎的眼里呢?或许也已经什么都不是了吧!

来时比去时还快得多,转眼就到了湖畔的宅子。轿子落了地,不是彤云来打帘,一只白净的手伸过来一撩,他的脸就在眼前。

她耷拉着眼皮下了轿,猛一抬头有些晕眩,他来搀她,被她避开了,最后挽着彤云的胳膊进了门槛。

他有些丧气,什么都难不倒他,唯有她的一举一动牵扯他的心肝。他跟在她身后,轻轻嗳了声,她没有理他,这叫他心里不大痛快。他样样为她着想,她还不肯领情,女人怎么这么难伺候!

她进了卧房,叫彤云打水净脸,他站在门前看她忙来忙去,有点无从下手。总算再也无事可做了,她不得不转过身来,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