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原本便只留了半扇，听到命令，时刻准备关门的士兵合力推动城门。

厚重的枣木门像分隔生死的界限，一点点缩。起初还能到外面竖立的荆棘、宽阔的步道，后来便只剩下窄的一个方框。

方框再缩下去，便是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了。

城内许多百姓已被征作丁壮，此时丁壮的家人正送来早饭，他们着这一幕，忍不住面含悲戚。

三千人，连带那位将军，都死了吗？

一个都回不来吗？

“大人，”一片死寂中，有个孩子开口问道，“那位带兵哥哥，也死了吗？”

带兵的哥哥？的是严从铮吗？

尹世才转过头。

孩子见他过来，再问一句：“爷爷，能不能救救他？”

尹世才脸一黑。

我也没比严从铮大几岁，怎么他是哥哥，我是爷爷？

一个男人责备突然话的孩子：“阿瑶！别多嘴！回不来，肯定就是死了。”

年约十岁的女孩踮着脚向外，抬手指向那个狭的门缝。

“大哥哥死了，他的马也死了吗？”

他的马？

尹世才猛然向城门，透过那条窄长的缝隙，到极远处，走来一匹马。

那匹马高大健壮，只是套马的笼头被砍出一条缝隙，马鬃烧掉大半，半边褡裢掉在地上，同长长的缰绳一起，拖拽着前行。

无人控缰，马上没有人。

只有一面军旗绑在另半边褡裢上，随着战马的行走，起起伏伏、迎风招展。

“没人吗？”尹世才靠近城门，喃喃问。

城门稍稍拉开一点，模模糊糊，能到远处伏在马背上，慢慢靠近的士兵。也有徒步回来的，相互搀扶，每走一步，都似乎用尽了力气。

到那军旗上的字，到那熟悉的军服，尹世才神情激动，双手猛然挥动道：“开城门，放吊桥。”

他向后几步，又唤城墙上的人道：“后面有追兵吗？数一数，回来了多少人？”

后面没有追兵，回来的仅有三百多人。

三千人去，三百人回，这一日一夜，不知他们经历了怎样的鏖战。

百姓主动上前，抬起伤员，带他们去治伤、用饭、休息。

姑娘阿瑶也在人群中寻找，却没找到那位把他们带进城门的哥哥。

严从铮没有回来。

“严将军让我们先回，”一个士兵道，“他留下来断后了。”

数万突厥军，他一个人断后，怎么可能活着回来？

城门再次关闭，腰杆木锁锁住竖栓固定横栓，后面再用巨石堵住，最后再锁一道内城门。

城外已没有同袍。

茫然四顾，尽是敌军。

“死伤多少？”

“七百。”

“退！”

叶长庚时而在阵前冲锋，时而下令撤军逃跑。

他们随身带着吃的，不需要埋锅造饭，也更能隐蔽行迹。

好消息是，贺鲁因为他们，推迟了进攻云州的时间。

坏消息是，贺鲁抽调两万兵力，七日后，把他们围在了云中城西北。

“咱们这回，还跑吗？”

军卒中，有个不起眼的男人道。

“张庄，”刀疤脸的罗老二把怀里最后一块胡饼拿出来，拍在同伴身上，“吃了这个，”他抬手绑好张庄大腿上的绷带，嘱咐道，“别做饿死鬼。”

“当然要跑。”

叶长庚挥剑在地上画了几条线，高耸的是山，蜿蜒的是水，几条可以行军的道路纵横交错。

“我们在这里！”剑尖指向某处，叶长庚道，“我们佯装从这里突围，只留下两千人，其余人背向而行，走山路，从这里离开，回朔州。”

终于要回朔